2013年5月24日 星期五

【在這些拜物教電影中,看不到傷感和諷刺】-紐約時報



《了不起的蓋茨比》(The Great Gatsby)這本書中充滿了風流韻事和性暗示,但也許最激烈、最令人不安的色情場面與衣服有關。這個場面集中了小說里最有挑逗性的慾望和悲哀:傑·蓋茨比(Jay Gatsby)向他一生的至愛黛西·布坎南(Daisy Buchanan)以及他羞怯的鄰居尼克·卡拉威(Nick Carraway)炫耀自己的豪宅,他打開衣櫥,裡面「整整齊齊地放着一堆堆襯衫,每堆12個」,尼克看得眼花繚亂。

他把他們帶到其中一堆面前,尼克注意到了襯衣令人驚嘆的面料和顏色——「條紋、渦卷花紋和格子,珊瑚色、蘋果綠、淡紫色、淡橘色,還交織着印度藍」,黛西流下了眼淚:「『這些襯衣太美了,』她啜泣着,把頭埋在襯衣里,聲音聽不清楚。『這讓我很傷心,因為我以前從沒見過如此、如此漂亮的襯衫。』」


人們對這部電影多有批評,這些批評並不是完全沒有根據,因為這部電影輕率地肯定物質主義,而小說對此的態度實際上很矛盾。魯赫曼雖然或多或少忠於原著的情節,但是對於如何評價小說人物的世界,他沒有給出牢固的道德看法。相反,他使觀眾沉浸在一種幾乎可以觸摸到的豐裕的感官享受漩渦中。襯衣那一幕是製作設計和3-D數字技術的勝利。你以前真的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襯衣。

菲茨傑拉德的蓋茨比也許會讓人產生類似的困惑,而魯赫曼的「蓋茨比」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這部電影展現的美國物質主義畫面不是用來教化的,而是具有挑逗性的。它在金錢帶來的純粹感官快樂與金錢能買到的東西之間逡巡。

現代消費主義的一個重要悖論就是:這些商品是大眾市場上專有特權的標誌,是貴族平民主義的象徵。我們也許買不起它們,但是我們被引導得相信我們仍然應該得到這些,得到這些就是實現夢想。如果我們不能觸碰蓋茨比擁有的東西,那至少我們能看一看。

在菲茨傑拉德的書中(雖然新電影不是這麼演的),傑·蓋茨比本人是最早遵循自我實現信條的人。在小說的結尾,他的父親亨利·C·蓋茨(Henry C. Gatz)去拜訪尼克·卡拉威,他帶了一本《豪帕隆·卡西迪》(Hopalong Cassidy),年輕的吉米·蓋茨在書中寫下了一些生活原則,包括一些有益活動的時間表以及「每周讀一本能提高自我的書或雜誌」。「它能告訴你一切,」老蓋茨這樣說這些筆記。

但是它透露的東西並不具體,也許是因為菲茨傑拉德想讓這件事成為懸念。對亨利·蓋茨來說,這本書表明了他兒子成功的動力,而尼克可能把它看做是他早期自我妄想的例子,這種妄想使他的朋友下場悲慘,連葬禮都無人參加。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無名小卒」又覺得自己是誰呢?

這部電影給出的自相矛盾的答案是,他認為自己就像其他任何人一樣,是個傑出人士,勝利者,非常重要的人物。每個人都能擁有一切的想法從邏輯上講可能很荒謬,但是從思想上講對這個國家至關重要,因為這個國家似乎同時處於大蕭條和黃金時代之中。



這些電影是關於獲取的寓言。在其中一些電影中,主人公被抓住了,但是沒有一個人真正後悔,他們得到的懲罰似乎更像是承擔法律後果,而不是道德秩序的勝利。雖然偶爾擺出羅賓漢的姿態,或者提到邦妮(Bonnie)和克萊德(Clyde)的名字,但是這些不法之徒所代表的粗野的重新分配的正義——打倒地主,搶劫銀行——在哪兒也看不到。

魯赫曼有意或者無意之間去除了《了不起的蓋茨比》中一直以來很吸引人的傷感,用激進而讓人苦惱的方式使它具有了現代感。結果也許很粗俗,但是也誠實地反映了當代的價值觀。《春假》、《付出與收穫》和《珠光寶氣》也同樣令人震驚地(令人興奮地)拒絕道德主義,同樣反映出了這種價值觀。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貪婪,嫉妒,膚淺,處於無休無止的、自認為正當的慾望之中。這就是我們對幸福的追求,我們享受着這些電影提供的樂趣。但是別急,我們總有哭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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