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在研究院兼職裡面有個「法國現代中國研究中心」。我很喜歡這單位,理由很簡單如果你愛上時裝必然會對一個設計師的工作室充滿興趣,在說話之餘窺探裡面的規格擺設,陳列的書籍,牆上框內你看不懂的畫,黃昏色調的燈光,大開的窗戶,簡易的窗簾,立式燈座,一切都合乎你的心境,恰如其分。
緊鄰執行長辦公室的中心office也是個奇妙的地方,裡面的佈局擺設顯然與同樓層其他office不同,一道門打開你該看見的都見著了,毫無掩蔽,但也不盡然像個玻璃帷幕的隔間辦公室空無一物,小空間被擺設的飽和,大多的辦公用具都是木製品,其他都是書、影印品、刊物,沒有OA隔間,沒有鋁製品,沒有白色的辦公桌,沒有藍、綠,甚至任何突兀的設備。
他們的專任行政永遠都保持微笑,他也叫志強,他的碩士論文寫費爾阿本德(Paul K. Feyerabend),跟他開始聊天是比較中期的事。起初就像往常般在走廊上打招呼,因為我們中心的辦公室在同層樓的最後一間,除了逃脫容易,打開小門離開外,不管做任何事情,你得都經過7~8個經過研究中心的行政部門,在唯一一條的康莊大道上,你必然的有意與無意之間會與幾間研究中心的人員眼神對上,在走廊上也是。所以大多人行徑於此都保持低眉,非到擦身而過的際遇才保持微笑,表示我們相識,儘管我們不知道對方內心在想些什麼。偶而眼神晃過其他研究室如果跟行政人員剛好目光對上,還是得打個招呼比個手勢,直到眼神從雙方的視線中消失。儘管我們常說能在同個屋簷下就是緣分,但必然的我們也活在別人的目光中,多少憋扭,多少不自由。
但自強不是。他大概從遠處就溫文儒雅的跟你打招呼。久而久之我們聊了起來。有時候工作日的下午我會待在他們的辦公室內閒聊,偶爾整棟樓都下班以後我們會做在後棟的大廳閒聊。當研究生或當你正在研究單位出入時,通常都會被問到一個問題:「有沒有打算繼續念?」我一樣問了志強。他說,有想過,但當初正要想念的時候家裡就需要他工作,後來重新想要念的時候家裡又需要他。志強很樂活的說:「你看這次學會主題那麼廣泛,學界人才那麼多,也不需要我了。」
那時候年紀輕吧。只覺得男人應該要有些衝勁才是,雖然我不知道他能夠掙多少錢,但直覺上就覺得可以有更好的發展,更何況學長爾雅的氣質跟學養應該足夠讓他繼續深照。
幾年之後才明白,其實也才短短兩年左右。那時就有一個剛從國外取得博士資格的學長跟我說,「選擇職業有很多方式,但選擇志業是一輩子都在實踐的問題。」儘管當初我在意的還是論文的研究題要與問題意識,相關論旨是否正確,也是否可以繼續。大多學長都叫我快寫吧。但唯獨那位學長要我把心態當作自己已經畢業了,順便看看自己是否能夠找到相關的工作。那時沒想那麼多。只想著趕快完成論文、趕快當兵、趕快工作。
沒想到退伍後,遇到了更煎熬的事。你有興趣的事物很多,卻不知道自己該選擇哪個職業去做些什麼。抱負有了,熱情有了,理想、理念都不缺乏。過去學生時期該經歷過的也都有接觸,但我仍不知道自己確切能做些什麼,能完成什麼,能在職場上扮演怎樣的角色。也就是自己突然間不知道自己變成職業人後的人生該變成什麼樣子。
幾年前我在市立圖書館準備考研究所,那時一批高中生擠滿了自修室,你待久了自然而然會注意到一些人的長相,其中一個女孩我記憶深刻。她看起來很聰明,過了暑假,我在文化看到她,她好像選擇了新聞系就讀,第一眼,她在學校的廣場參加社團活動,感覺很高興。生澀的臉龐戴著細框眼鏡,擦上了口紅。很有自信的走在校園內。幾年之後她好像又讀了研究所,也準備要畢業了。
如果單憑我的記憶我根本不知道那小女孩實際上的生活發生了哪些事,交了幾個男朋友,成績如何,甚至做過哪些大事業,我連她的個性是如何都無法掌握。
但想必她從高中考大學到研究所快畢業的路途上一定經歷過許多人、事、物,讀過一些書,看過幾部電影,喜歡一些服飾,有自己的看法,生涯規畫,等等,都有。
但她不必然也不必,變成你想要的那樣。志強兄也是如此吧。做自己該做的事,做自己可以做的事,分擔家裡的壓力。
然後我們其實都只是在人生的交叉點,繼續將沒有盡頭的路給走完。讓路繼續走下去而已。
我們就像薛西弗斯一樣,面臨著永不止息的選擇,但我們選擇了永不止息的推動,這是我們人類的命運,不斷用行動來完成自己。(卡繆)
然而,這不必然是重複,是無意義的事。我們的命運仍屬於自己,至少這樣。我們會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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