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不變的事─六】
我記得好清楚,阿婆從醫院送回家後,壽終正寢。四叔從大門走到堂內的路上已掩蓋不了難過的淚水,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中年男人哭得這樣慘烈。
父親躺在床上那幾個月,四叔才提到一段往事。那一年父親好不容易完成學業,等待兵單期間跑到高爾夫球場當球童,但過程似乎又惹了一些麻煩。實際上父親從小就不是個安分的兒子,書讀不好,又愛打架。高職似乎重考了一次,買了函授課程在家念書,後來在桃園農工搞到延畢,祖父非常不能諒解。
「但他是非常有責任,性格又很硬的人。」四叔說。小時候兄弟之間跟隔壁村的打架,幾個兄弟加加減減就三個,對方加起來八個,擺明過去討打。但兩方人馬還是照打不誤,四叔說,父親躺在地上跟對方五個扭打一團,飛砂走石,四叔的眼裡已看不清楚父親臉上流的汗水還是眼淚。「但他還是牙齒咬緊繼續搏鬥。」
接到兵單後,祖父沒跟父親多說什麼。但父親也明白入伍之後,家裡就少一個人耕田,人手變少,灌溉工作更為吃重。「你父親用了幾天時間挖了一口井。」四叔說,這就是你父親,雖然不會念書,但後來也毅然決然自己上台北打拼。沒錢租屋就睡在保修廠的車內,幾年下來,身體也搞出病來。但他從來沒有吭過一句抱怨。這大概是四叔最後一次看到父親了,同年六月,父親離開人世。好多年下來,才明白,緣分非人所願,記憶容易流失,但我們始終在為自己的現世而打拼。
向父親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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